The Wild Arms,上 x(匈中心)

伊莉莎白是握著劍出生的。
  
  當她睜開的那一刻,湖水綠的眼眸所見著的是延伸至遠方另一頭的大草原,以及湛藍得接近刺眼的天空。
  
  然後那位老者以宛如授冕的形式將十字架套在她頸上,枯瘦皺癟的雙手祈禱般地交叉握著,像是畏懼在也像是感激的屈膝下跪。
  「您是我們的劍,我們的希望,我們的歸屬之處,感謝主將您賜給悲憐的我們,感謝您的存在——敬愛的伊莉莎白.海德瓦涅。」
  
  伊莉莎白的年紀太小,無法明白那句祝禱的意義有多麼沉重。
  她只知道第一眼所見的風景有著炫目得無法忘懷的單色。
  
  
  
  01.
  
  那是聞得到草香的風。伊莉莎白從不介意被捲起的沙土與草屑沾染身軀,她把越過驚險山脈的吃緊路途當成挑戰,她比誰還熱愛把棕髮吹得捲曲的狂風,甚至連草原上單調乏味的景色也覺得美好。
  
  「我喜歡這樣的風景,如果能在天晴時騎著馬什麼都不要想的奔馳,那一定很棒。」
  在那塊後世蘊釀出眾多著名景點的匈牙利大平原上,他們曾併肩坐著,高聲談論自己的理想,而那個人就算休息也能跩得不可一世的男孩說了。
  
  「啊啊,這就是妳夢想守護的土地?一望無際而青綠得無趣,怎麼樣都比不上我想要的鐵森林啦。」
  乍聽之下分不出是稱讚還是諷刺,但是從對方上揚的嘴角,伊莉莎白覺得自己得到了認同。
  
  那是他們還高舉長劍的年代,當時他們還是無關性別彼此推心置腹的好伙伴。但就算是幼小的身軀那個人也太過習慣孤軍奮戰,他從孩提時代就是高傲得愚蠢。
  
  「基爾伯特,別一個人衝得太前面!」
  「本大爺就算是從背後襲上的敵人也能輕易幹掉。掩護?不需要。」
  
  我也不可能把我的背交給你,基爾伯特,伊莉莎白默默想著,我們是獨立的個體,不需要以生死保護對方。
  我們所能做的只能聯手鏟除敵方,然後在勝利之時露出再得意不過的笑容,並用拳頭碰拳頭的舉動確認對方存在,只是這樣。
  我甚至不用相信你,你的高傲不容許他人透過口語落下才能得到的信任,你從來都不需要他人無謂的束縛,無論那態度惹惱了多少人你始終如一。
  
  我能做的就是為了你的存在感到高興,並且繼續揮劍。
  
  
  
  02.
  
  十字架被拔走的那一刻,伊莉莎白一點感覺也沒有。
  或許是因為土地被瓜分為三的劇烈衝擊讓她無法想太多,讓伊莉莎白只能任憑一層又層的罪惡感將自己吞沒,夜夜詛咒那雙太過纖弱的手臂。
  
  之後的一百五十年間,她花了很多時間復元,去習慣陌生的清真寺取代原本的教會,習慣異國的花香以及衣飾。
  有時她會夢見緊握著十字架的枯瘦老人無力哭泣的模樣,而伊莉莎白其實不懂,就算匈牙利王國已經毀滅,她還在這裡的不是嗎?
  
  啊啊,已經破破爛爛的沒錯,就算瀕臨毀滅她還是撐下來,她的人民還在,她的語言並沒有消失,就算被迫改變信仰也無法抹滅血液中流動的強大驕傲。
  
  成為鄂圖曼的一部份並沒有那麼難受,即使為了不是自己的王擴張土地,就算她的意志被那個男人掌握了許多年,她仍然可以騎著馬到處奔走。
  
  只是伊莉莎白不明白,為什麼回憶中的這段日子,就像被潑上一層黑墨的油畫,陰陰沉沉而鮮明不復,只剩迴盪在山谷間咻咻風聲那樣空洞的刺耳寂寥。
  
  
  然後伊莉莎白懂了,就在奧地利的貴族握住她雙手的時候。
  比起擅長在戰爭中存活的自己,同樣是為了生存而掘起的國家,他的手沒有長滿厚繭也不粗糙,關節處甚至纖細到讓人懷疑能否握好疆繩。但是她同樣也了解,那是雙蘊含著強大力量、能包容一切的溫厚大手。
  
  時而強勁,時而溫柔,擁抱也不會受傷,就像大草原上的那陣風。
  羅德里希握住伊莉莎白的手,用像是長官握著下屬的方式,更像男人握著女人的方式那樣輕柔。
  
  「妳可以不用再拿劍了,伊莉莎白。」
  鏡片下的雙眸冷澈但不冷淡,像極富含一切的巴拉頓湖,缺少情緒起伏卻溶著關懷的嗓音很是好聽。
  
  伊莉莎白驚訝的發現,原來也有這樣的相處方式,張開雙臂不是為了掠奪是為了關懷。
  
  「……親愛的羅德里希先生。」
  然後伊莉莎白屈膝下跪,連同被牽起的手拉到嘴邊,用宛如騎士的方式落下一吻。
  
  「只要您一聲下令,我願意把劍刃磨利,也願意丟棄不用。只要您有所需要,我甚至願意成為您的盾牌。」
  這是當她成為他臣屬國時,伊莉莎白對自身靈魂的發誓。
  
  因為她確信眼前的這個男人,與她追求的事物多麼相近。事實也證明的奧匈帝國曾經繁榮得那麼耀眼,就算只是曾經,透過這男人的手她仍一步步往一個獨立而自由的國家邁進。
  
  
  
  03.
  
  有時候伊莉莎白會覺得,不受干擾的自由怎麼那麼困難。
  
  尷尬的地理位置讓她打從出生就停不下鬥爭,即使間接讓她養成堅強又勇敢的個性,偶爾她也會有想不再煩惱土地問題的悠閒時刻。
  不,正因為沒有嘗試過,才會認為現在的生活很美好也說不定。
  
  這個時候她就會開始想念那位精力旺盛的兒時玩伴。
  因為人民所追求的事物已經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的普魯士公國日漸繁榮,而她正被保護下養精蓄銳著。
  今天可能還不請自來上門喝個茶,被羅德里希先生罵「笨蛋先生」然後不以為意哈哈大笑。下一次見面時可能就是在戰場上,以敵人的方式。
  
  
  不過基爾伯特,你從來就不需要他人的信任,我也沒有對你許下任何承諾的必要,我從來就是以自身的意志拔劍的。
  無論是與你併肩作戰的當時,還是擋在你面前的時候。
  
  
  「……還給我,基爾伯特。」
  
  伸得筆直的銀劍並沒有熟悉面孔出現有所動搖,被光線照耀得閃閃發光的劍宛如她此時湖水綠的眼眸激情而耀眼,身穿軍服的伊莉莎白是勇敢得多麼美麗。
  「把重要的東西還給我。」
  
  然後那個高傲的銀髮男人也一如往常不屑地笑了,那份狂妄從初次見面起就是尖銳得容易螫人,不曾改變也不需改變。
  
  「——我不要。」
  
  此時伊莉莎白似乎看到那張長得挺拔的俊逸臉龐染上了一絲孩子氣,彷彿擋在面前的是當時和他搶著晚餐烤肉的稚氣男孩,而不是眼前的驕傲公國。
  
  所以伊莉莎白也笑了,是在笑自己的天真愚蠢她不知道,只知道揮劍的那一刻她體內騎馬民族的血液是炙熱得正在沸騰,那一日的天空仍是晴朗到接近刺眼。
  
  就算過得再苦,她還存在著,而且仍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戰。
  很高興你也是,基爾伯特。
  
  
  
  04.
  
  「羅德里希先生,今天的琴聲仍然非常動人喲。」
  「是嗎?」
  
  面對伊莉莎白的稱讚,奧地利的貴族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拉了拉袖口後沒有多作回應,然而他的雙眼的確因為下僕的這句話而泛出了柔軟的波光。
  伊莉莎白也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她也漾出了淺淺的微笑,然後閉上雙眼,仔細聆聽最喜歡的主人以及由他詮釋的最喜歡的李斯特。
  
  
  小小的菲尼斯諾吃力拿著掃把掃著庭園中的落葉,聽見從屋內傳出的琴聲,綁著頭巾的小臉嘆息似的抬起。
  「今天的琴聲也好好聽哦~~」
  
  雖然不能在琴房裡仔細聽著很可惜,不過要是不把花園打掃乾淨,自己又要被罵了,所以菲尼斯諾要努力加油打掃,努力過後他的伊莉莎白姊姊就會做他最喜歡的PASTA當晚餐。
  
  然後他注意到琴房前方的花圃中,有個躺在地上的藍黑色身影。
  「莫、莫非是,基爾伯特哥哥?」
  
  「喲小義,今天也很努力在打掃啊——」
  那絕對不是慰勞的話,甚至有十足的諷刺意味,不過菲尼斯諾一點也不討厭這個人用這種語氣說話,因為只要這個人一來訪,偌大的屋宅就會變得很熱鬧。
  
  「基爾伯特哥哥,不進屋內嗎?」
  「不了,只是順便,在這個時候闖進去……今天我可沒被伊莉莎白拿著平底鍋追著打的心情。」
  彷彿是自家後園般怡然自得,躺在別人家草坪上的基爾伯特一丁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他的臉上有著長途跋涉的風霜與疲憊,卻半瞇起的眼角卻露出難得的溫和。
  
  「基、基爾伯特哥哥……!」
  小小的菲尼斯諾注意到對方身上的傷,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屋內討繃帶。
  
  「免了,這傷可是榮耀呢。難得那傢伙能彈出這種音色,看來那兩人過得不錯嘛。」
  「基爾伯特先生也聽音樂嗎?」
  「哼!我才不懂那種做作的東西,這事憑感覺,感覺!」
  
  說著會被兒時玩伴斥責的發言,基爾伯特仍是如此無禮傲慢。
  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慵懶地將頭枕在手臂,任由溫暖的陽光、溼潤的泥土與青草味,以及流轉於整個空間的琴聲包圍著。
  
  
  「……偶爾這樣也不錯啊。」
  如此的寧靜。
  
  
  那一天基爾伯特沒有進屋,菲尼斯諾不懂對方的執傲之處,但那小小的腦袋卻天真的不去在意普魯士的心血來潮。
  沒有關係,反正今天聽得到,明天還是聽得到,相信羅德里希先生每日都能彈奏如此動人的音樂。
  
  然後他的伊莉莎白姊姊、神聖羅馬都會因此露出微笑,偶爾來訪的基爾柏特雖然會大吵大鬧,再讓著伊莉莎白追著他跑,這樣熱熱鬧鬧也很棒呢。
  
  「真好呢~~」
  依琴聲作為背景,小小的菲尼斯諾格外賣力揮動著掃把。
  
  「真好呢~~」
  因為每天都聽得到,這樣的日子真的很棒。
  
  
  每天都,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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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好痛呢。」
  「……勇敢承認痛楚也是一種堅強。」
  
  苦著笑望著疲憊窩於沙發上的主人,伊莉莎白把茶杯輕輕地放著,然後露出有些自嘲又有些哀傷的表情。拖盤裡的數目是二,廚房裡的數目為一,準備三個杯子是在這數百年間養成的習慣,一時間恐怕很難改變。
  
  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了,長長的廊上聽不到已經長大後的菲諾尼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而普魯士的劍隨時隨地能朝他們砍下。
  
  這場紛爭對自己土地的影響其實不大,但仍然疼痛到淚水可以被擠壓出的一種程度,伊莉莎白有很多時間去思考其中的理由、去感受不亞於經濟問題帶來的負面影響。
  
  因為無論是她過去亦或現在很重視的人,是站在紛爭頂點上主導著一切,甚至把半個歐洲大陸都捲進來的主導者。呈現的結果只有七週,受到影響的卻是在這之前與之後民族紛爭,牽連了多少國家抗爭與獨立。
  世界一直都在改變,包括她,包括義大利的註定離去。
  
  真好呢,基爾伯特,有可以為了誰而變得強大的單一執念。我從來都不會輸給你,而這次也是。
  
  「我不會離去的,羅德里希先生。」
  「伊莉莎白……」
  「我可以為了您而變得強大,就只有您而已喲。」
  
  捧著對方的臉頰,如誓約般的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證明。死心踏地的部份真不像自己呢,伊莉莎白自嘲地想,從一開始的尊崇,到現今逐漸形成的單一思念,她就只是順從內心忠實的一面前進而已。
  
  
  
  「沒想到可以會有這一天……」
  壓下心頭的悸動,站在國會議堂向外觀看,自從成為奧地利的臣屬國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激動到可以落淚的地步。
  
  「我說過可以的,伊莉莎白,只要時機成熟一定辦得到。」
  「羅德里希先生……」
  她望向牽著自己的手一路走來的男性,就算那是雙劍術比自己拙劣的手也無所謂,因為那雙手蘊含的力量就是如此強大,足以拉著自己大步前進。
  
  然後當這個總給人有些疏離感的男人有些顫抖著將戒指套入自己的無名指時,跟著流入心底的那份幸福感多到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
  因為伊莉莎白很笨拙,她知道,過去的自己光是為了維持住所就得費盡心力,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幸福是什麼,要如何去做。
  
  生平的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甘願讓自己掏出一切的這個人,甚至允許了自己站在他的身邊而不是背後。
  「我很慶幸結婚的對象是您。」
  「而我很慶幸選擇了妳作為伴侶,親愛的伊莉莎白。」
  
  
  那一天立下的誓言從來沒有改變,無論這個男人只是為了擴張領土將她從土耳其手中接收,至少在這百年歲月中她得到是包容與支持。
  並非討厭拿劍、也並非放棄拿劍,而是驚訝著原來也有如此的生活方式。
  限定五十年間的強大,她曾經愚蠢的以為會是永遠。
  但這絕對是她一輩子的驕傲。
  
  
  
  06.
  
  然後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
  
  她突然羨慕起普魯士與德意志切不斷的血緣關係,也羨慕阿爾卑斯山腳下擁有足夠力量保護自己的那對兄妹。
  他們終究是兩個國家。
  
  是的,西方強國的宣言沒有錯,比起羅德維希她還有該用盡一切去照顧的對象,而那也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目標。
  如果基爾伯特在現場一定會這麼說,「妳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軟弱啦?想要什麼就去搶,這不是我們信奉的條約嗎?,哈哈哈──」
  
  二則一,意外簡單的選擇。
  
  「沒想到我竟然也會猶豫……」
  嘲笑般的喃喃自語,如果是當年拿著劍的小男孩,不用多作思考肯定直接選擇後者,從她誕生的那一刻起那片藍色的天空就是引導著她如何活下去。
  
  那不是束縛,她不承認親愛的奧地利手心所握的意念單純到可以被推翻,她的匈牙利在這五十年間變得有多現代化看得到不是嗎?
  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幸福中變得弱小,變得什麼都沒辦法守護?
  
  「不,這是好機會,伊莉莎白……妳終於得到妳想要的真正自由,從現在開始沒有人會因為匈牙利這個名字侵犯你,妳是一個國家,伊莉莎白,一個受人尊敬的真正國家。」
  「羅德里希先生,即使如此我對您的心意不會改變,我永遠,都會希望站在你的身邊。」
  回應自己的是悲傷與害燥並列的笑容。
  
  
  
  
  「笨蛋基爾伯特,你哪來時間敲我家的大門?」
  「猴子伊莉莎白,本大爺特地繞路過來妳應該感到榮幸,還不在五秒內鋪好延伸至客廳的紅色地毯恭候本大爺的隸臨?」
  碰!不到三秒的時間門就被帶上了。
  
  「……不用地毯也沒關係。」
  門再度被打開,基爾伯特有些出乎意料青梅竹馬是一如往常有精神,有沒有隱瞞這點他還看得出來,但是基爾伯特卻不知道自己的臉在對方眼裡是慘白的有些嚇人。
  
  「基爾伯特,就算活了快一千年你的智商似乎也沒能有些進步?如此的幼稚卻傲慢,要如何教導你口中那位親愛的威斯特?」
  「妳的嘴巴倒變得很利,跟在那位少爺那麼久看來這是妳唯一學到的技能。」
  
  伊莉莎白的湖水綠眸子一瞬間黯淡下來,即使堅強如她只讓消沉持續不到一秒,她仍沒把握這點動搖會不會被這位性格惡劣的友人當作調侃的利器。
  
  但是基爾伯特像是沒什麼看到似的,只是露出了過去在漫天星空下偶爾看見的平靜,就在兩人輕聲談論自身理想的那個表情,有些憧憬卻帶著更多靦腆。
  
  「……伊莉莎白。」
  「幹嘛?」
  「很高興妳還活著,至少妳還有為其他人拔劍的機會。」
  
  此時伊莉莎白才想到,她到底有多久沒跟這位兒時玩伴好好交談了?
  
  
  
  07.
  
  伊莉莎白覺得很虛幻。
  
  短短的一百年她彷彿有歷經千年的錯覺,或許是因為世間情勢隨著科技進步也無可避免的推著走,宛如電影般要在短短一小時內演完整個主題,想到這裡她就覺得也許有人在背後快速轉著膠卷也說不定,喀啦喀啦的。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些紛紛擾擾終究會落到自己身上。
  
  天空的顏色是不會變的,只有自己的心在哭泣時才會覺得是在下雨。
  走在已經不是刀劍間金屬相擊的戰場邊緣,取而代之的是火力日漸強大的步槍與坦克所造成的的煙硝味。只有人類,只有人的慘叫聲是從千年前就不曾改變的。
  第一次的大戰,間接造成奧匈帝國的分離。
  第二次的大戰,普魯士的名號被剝奪。
  
  她覺得荒謬無比。每一次的戰爭總是顛覆她的世界,那些以大義為名號帶來的和平並非無法解讀,代價卻總是超乎預期。
  總是習慣失去後再度站起了伊莉莎白,在幾近千年的漫長歲月中從來沒有習慣。
  
  
  
  基爾伯特誰都不見,除非柏林圍牆倒塌,即使那代表什麼每個人心知肚明。
  
  曾經被這個人從神聖羅馬頂點拉下來的羅德維希聽到時也只是搖頭輕嘆,除了口頭禪「笨蛋先生」外什麼都沒講,因為這四個字就代表了他對這位最大敵手的全部評價。
  
  那個口氣就好像當初基爾伯特會不請自來的喝茶般完全沒變,羅德維希會一臉頭痛看著這個人一手抓著菲尼斯諾到處跑,偶爾也偷掀伊莉莎白的裙子,不過那些吵鬧喧嘩再多麼刺耳,他從來就不曾出聲制止。
  
  伊莉莎白一點都不想見這個討厭鬼,她更甚覺得應該是對方主動找她才對,是啊,在兩人從孩提時段分離時就是這樣,他會變得更強大,然後再一臉跩樣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擋路才對,不該是這樣嗎?
  
  但是她還是去了。
  但是她該說什麼,對於這個人她沒什麼話好說的,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是在吵架,即使她覺得就這麼吵下去也無彷。真的,因為這個男人只會獨自跑得遠遠的,連頭也不回,只在自己偶爾追上是露出頑皮的笑臉諷刺自己。
  
  「……笨蛋。」
  伊莉莎白知道,換作是自己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就算用這最笨拙的方法也無所謂。
  
  可是,基爾伯特,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然後再站在他身邊不是也很好嗎?拿出自己的一切成為強大對方的條件,到最後被搾得一丁點也不剩,甚至沒有人會感謝這樣的你。
  
  「你這個智商從來沒有增長的大笨蛋,只會不顧一切往前衝然後再弄得一身傷的大笨蛋。」
  
  「……哼。」
  就像陷入永眠一般的基爾伯特仍是揚起嘴角,耗費力氣睜開的渙散瞳孔花了多少時間才對準焦距,看見泫然欲泣的這位兒時玩伴,他露出了勝利般的笑容。
  
  「這個表情不適合妳,猴子。」
  「……適不適合決定的不是你。」
  
  基爾伯特沒有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皺折,或許他連睜開眼睛就用盡氣力了也說不定,不過伊莉莎白也沒有主動伸出手,而是雙手環著意外脆弱的自身,只讓湖水綠的雙眸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對方傷痕累累的身軀。
  
  他們是獨立的個體,從來不是需要擁抱的存在,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所以,明明知道只要一件事實的證明就可以安撫兩人,他們正靜靜面對這個事實的消逝。
  
  「……本大爺覺得好累。」
  心高氣傲的他竟然會無防備的說出話,也許那隨著普魯士這個名稱被剝奪,再也沒有舞台讓他發揮當年叱吒風雲,基爾伯特已經快不是基爾伯特了。
  
  「嗯,你可以休息了。」
  伊莉莎白露出了有些疲備的微笑,並用盡全力不讓話語中帶有任何哽咽,而是靜靜輕輕的像個女孩安撫同伴的溫柔。
  就算到最後一刻,高傲如你連示弱的話也不願主動提起,那麼我就替你說出口。
  
  你可以休息了。
  造就帝國多少年榮耀的你已經夠了,你的劍已經讓多少土地收服於你腳下,現在已經是不需要四處爭戰的年代,即使那等於剝奪你生存方式。這樣正好,這個世界給了你閉上眼睛的機會,而我相信你的意志會由另一個人繼承。
  基爾伯特、基爾伯特、基爾伯特。
  
  然後她第一次為這個男人流下眼淚,在她回到已經成為國家首都的匈牙利大平原上,看著都市外一望無際的廣大草原,弔唁著曾經互碰拳頭的那段歲月的時候。
  在伊莉莎白慶幸自己還是一個國家的時候,至少她還保有那段思念可以回憶。
  
  
  「……這次你跑得太遠了,大笨蛋。」
  
  
  
  08.
  
  固定舉辦維也納新年音樂會菲尼斯諾偶爾也會出席,比起方便的電視轉播,管弦樂有著非得現場聆聽的魅力,愛好藝術的他沒有任何一件事比沉醉在音樂裡感到幸福。
  
  剛剛才和主辦國的羅德里希打過招呼,身穿藍黑色燕尾服的這位貴族少爺也一如往常散發著冷澈的距離感,卻在看到自己的同時主動接近,蹙緊好看的眉形要他別太亢奮謹慎一些、領帶要繫好別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宛如哥哥一般的口吻。
  
  因入場的時間錯開,今年他沒有和伊莉莎白姊姊直接碰面,只在遠處看到穿著美麗的她以無卸可擊的姿態出現,然後看著羅德里希走向她時是露出多麼燦爛的笑容。
  
  在菲尼斯諾打算回到自身的貴賓席時,像是被什麼吸引似的他回過頭,半睜著眼看到伊莉莎白身旁有著銀色頭髮的高壯男人,然後過去記憶很難得被沖了上來。
  
  那當然不會是普魯士,他卻莫名想起那段過往,那個基爾伯特不願進屋的溫暖午後。
  當年天真的他無法理解只是待在空間外也能微笑的理由,就算是現在他仍是懵懵懂懂,只是他好像可以知道基爾伯特是為了什麼而笑。
  
  因為不管待在誰的身邊,被稱為什麼名字,伊莉莎白只要肯笑就可以比誰都甜美。
  
  
  那是屬於伊莉莎白姊姊的歷史,屬於她與普魯士共有的短暫淵源,屬於她與奧地利相互索求的強烈羈絆,是在那動蕩不安的戰亂時期,三人間被太多理想與願望所束縛,無法放下自身立場共相處只能退居一旁的短暫和平。
  
  難怪他覺得那個下午特別美好,羅德維希詮釋的李斯特就這樣變成太過鮮明的一個鍵,只要肯回想,李斯特的琴聲就會和基爾伯特的笑、伊莉莎白的幸福與羅德里希的溫柔充斥在整個心頭。
  
  
  「……真好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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